大学读完这个专业，我妈问我是不是改行进厂了

总会需要有人贴近大地，挖掘被忽视的角落，为失声的群体发声，为消失的边界正名。

——女同事说

在大学里，有这么一个专业，学了它的学生，总在各个假期分散在社会的各个角落。

有的，在 纺织厂里当一颗勤勤恳恳的螺丝钉；

有的，在 养老院里化身爷爷奶奶的开心果；

甚至还有的，跑到了不知名的 大山里，挖土种菜，只为能和村里人唠嗑几句……

由于路子太野，好不容易回家后，亲戚总会恨铁不成钢地问一句：

“那个谁谁谁，你大学学的啥专业啊，暑假怎么跟我们隔壁家的二牛一样进厂了？”

一听学的是社会学，还得接受灵魂发问：

“社会学，学出来干啥？混社会吗？”

01

上学后，

我从都市丽人变身黄金矿工

有的专业，光听着就会让人灰头土脸，比如农学、土木工程……

而有的专业，听起来平平无奇，实际上却是专业刺客，读完堪比参加了一季《变形计》，比如 社会学。

在社会学的大类里，不仅包含了 社会学和社会工作这两个大方向，还包括了 人类学、民俗学、社会政策、女性学、老年学、人口学等等冷门方向。但不管是哪一个小方向，社会学专业都能成功地对学生们进行一番大改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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社会学的“毒打”，从刚入学的课程开始。

社会学方向的本科课程，一般能分成 基础概论课、专业选修课以及研究方法课三大部分，涵盖了专业入门、进阶到实际运用的学习过程。这一系列组合拳打下来，看似简单易懂，实则令人头秃。

无他，社会学在本科阶段文理兼招，这就意味着，学生仔们在期末时得经受 双倍考验。

准备理论课时，就像每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文学科学子一样需要埋头苦背，一个期末背完六七本书都算是生活常态。

又长又绕的外国学者名字宛如绕口令，自带着“马什么梅”这样的加密效果，背诵的时候直接难度plus。

而且， 正如人类社会不会完全按人类的意志来运转，社会学老师也不会完全完全按社会学书本来出题——长长的理论题后面往往要加上一句“结合生活实例”，平时光背书不动脑的话就只能在考场上和老师面面相觑。

除开复杂的理论课程，许多文科生还会发现，自己选了社会学后，和数学的关系变成了 “他逃，它追，他们都插翅难飞”。

社会统计学等量化课程 不仅需要学习数理知识，还得学会操作SPSS、Stata等数据统计分析软件，把十八般武艺配备到头发丝，方才能稳稳拿捏住花样百出的考试。

令人发际线日渐后移的课程，都只是开胃菜，真正的困难，还在自己上手去进行 田野调查。

有人可能会问：

“田野调查，是回家种田吗？”

呵呵，当然不是。但做田野的过程苦起来，和种田也大差不差了。

田野调查专治各种社恐，当面临着因社恐而交不上作业、写不出论文、不能毕业时， 许多苦哈哈的社会学生都被迫社牛起来——

他们可以在各种微信群和线下场合求爷爷告奶奶让大家 填问卷，像散财童子一样发放被试费，以求得到一些可用的数据。

高校学生在学校“小贴士”上发放问卷与被试费

也可以在屋顶漏水还掉墙皮的出租屋里 和陌生人合租一整年，和附近的居民打成一片，默默记录这些人被忽视的生活日常。

有的人还掌握了一身绝技，身轻如燕，平时帮调查对象干活是一把好手， 在调查过程中万一碰到危险时也能跑得比谁都快。

社会学生做田野，经常得顶着大太阳走街串巷，一间间屋子进去发问卷，做访谈。大山上、渔村里、城中村、工厂、医院、养老院…… 只有你想不到的地方，没有社会学生不敢去做田野的地方。

也因此，做几次田野下来，原本精致到手指尖的大学生纷纷变得像蓬头垢面的黄金矿工，回家之后吃嘛嘛香，连白米饭都能多干两碗。

失去了头发，但收获了知识和数不清的惊心动魄调查经历，整挺好。

02

从填志愿冷到找工作

社会学人听完都哭了

尽管社会学十分有趣，但专业又苦又累，还让外人搞不懂到底学些什么，社会学会遇冷，可想而知。

从高考填志愿的时候，社会学就经常是“服从调剂”考生的最终去处。

比如，2022年厦门大学在福建历史类的招生中， 社会学类所录取的最高分位列所有文科招生专业中的倒数第一，相比最高的会计学分数差距23分。这意味着，福建省考上厦大的高分考生很少主动选择社会学专业。

图源：厦门新东方国际教育

如果说，金融是近几年才遇冷，计算机甚至2022年才感受到寒气，那么， 社会学的寒冬可以说是一直没有过去。

社会学的冷，从填志愿一直延续到找工作，和理工科的对比自不必提，和文科中的“汉皇法帝”比起来，社会学也算是困难模式。

企业不爱招，考公三不限，连事业编都很难找到相应的岗位。一到就业季，经常能看到社会学人的自嘲和劝退：

“社会学我感觉是那种家里有矿，想学着玩才学的。”

“高三学生们，好好选专业，不然不仅是年年期末胜高考，更是学出来后没得路走，喵的只有学历了。”

“社会学很有意思，就是就业有点不方便……”

四处碰壁之后才发现，除了一路走到黑继续读研读博的人，其他人多半得半路转行。

就像在华南农大读社会学的李诞，最后讲起了脱口秀。以前在人大读社会学的刘强东，毕业了也得先去中关村卖碟片，后来才干起电商。 读书的时候路子野，是自己选的，毕业以后路子还野，是生活逼的。

倘若按部就班，就等着有一条稳定得一眼看得到头的道路，那么社会学回馈的可能不止有刺激的工作选岗，还有同样排名倒数的工资。

意识到这一点以后，有的人早早转专业去了更好就业的万金油专业，有的选择N刷实习为进入大厂做足准备，还有的乘着风口搞起自媒体…… 总之，道路千千万，全靠人去闯，不被定义的人生有着无限的可能。

尽管许多人在离校之后已经不再从事社会学相关的工作， 但读社会学时所养成的批判性思维和问题意识，让他们在赛道转换时考虑得更加深入，也能够在最后做出抉择的时候更为从容。

也正是这种 理性与感性的交融、学术思考与人文关怀并存的学科魅力，让社会学在这么多劝退声之下，还能够吸引到无数为之努力和付出的年轻学子，投身到研究当中。

03

眼光向下，心怀大地

还好，在生活的苦涩之下，社会学留给学子们的，依然有十分宝贵的财富。

项飙认为：

“面对这个社会，我总觉得有问题非要去搞清楚，非去回答不可，尽管其过程必然艰苦而且乏味；同时也总有问题让我觉得在逻辑上是这么引人人胜，在理论上又这么有挑战性，禁不住要去搞清楚。”

事实上，社会学也正是如此：在很多人看来，它可能有些遥远和虚无，但实际上， 面对这个错综复杂的社会现状，总要有人去发现那些被人忽视的问题。

在社会学专业的学习中，学生们与其说是背诵已经成文的西方社会学理论，结合理论来分析中国现实， 倒不如说是在中国大地上寻找我们自己生发出来的知识，进行对话。

在这个过程中，也认识了社会上复杂多元的现实和群体，以一种更为冷静和理性的方式去看待这个社会，用温情去对待田野调查中遇见的与我们不同的人。

让无力者有力，让迷茫者清醒，让徘徊者前行。

在过去， 有许多民国学者选择眼光向下，走向广阔的大地。比如费孝通、潘光旦、吴文藻……

再近一点，也有更多人对社会边缘群体进行研究，比如 潘绥铭、黄盈盈师生团队揭开了特殊从业者的神秘面纱， 刘绍华走进大凉山十年，写尽诺苏彝族流动青年和吸毒者的生命经验，揭示现代化过程中少数民族文化的传承与断裂。

中国人民大学性社会学研究所所长 潘绥铭

而学习社会学的学生们，哪怕没有这么惊心动魄的经历， 也能够在生活中找到用武之地：

眼见小姐妹日渐恋爱脑，能够一针见血地分析出关系间存在的不平等，并详尽说出“挖野菜”的风险。

发生社会问题，能够在网络庞杂的信息冲击中保持清醒，理性地进行评价。

面对被边缘化、被误解和歧视的群体，他们也能够用平等的心去善待这些人，保留人与人之间的善意。

也正因这种 对理性的贯彻和对生命的尊重，让许多人明知困难，依旧坚定地选择了社会学专业。

哪怕面对最糟糕的田野环境和不信任的目光，只要最后写出来的文字能够得到田野对象的认可，能够解决悬而未决的问题，那么他们就会感到由衷地快乐。

杰克·凯鲁亚克说的一句话，特别适合社会学人：

“永远年轻，永远热泪盈眶。”

虽然从利益而论，社会学的春天可能永远不会到来， 但它能成为薪火，支持人们度过寒冬。

参考资料

1.澎湃新闻 《项飙：生活是我的“书斋”》

2.刘绍华 《我的凉山兄弟》

3.厦门新东方国际教育 《录取最低分540！厦门大学2022年各专业录取分数线出炉！》

4.潘绥铭 《存在与荒谬——中国地下性产业考察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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